普天之下,何来歪理

林思云


 最近看到不少人评论马悲鸣的文章尽是讲“歪理”。这种观点在中国人当中非常常 见,但这种想法对中国社会的健康发展不能不说是有害无益。

 很多人把与自己观点不一致的观点,随意称之为“歪理”,这是十分不负责任的。 我们有什么根据自信自己的想法必然正确?一个人有权批评别人的观点不正确,但 在批评别人时,首先要把自己放在与别人平等的位置上,成为不同意见的争鸣。很 多人认为自己与大多数人的意见一致,而大多数人的观点一定是正确的“正理”, 而少数人的观点看法则必然是错误和荒诞的 “歪理”。这种思想方法其实是非常有 害的。

 “木头放在水里能飘起来,铁放在水里就沉下去”,在很长时间内一直是人们的常 识性真理。第一个提出用铁来造船的人,被当时的绝大部分人嘲笑为:“智力不及 三岁儿童的弱智者的胡言乱语”。那个敢于冲破绝大部分人的定型观念,提出用铁 来造船的人,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当年那些嘲笑用铁造船的人,如果看到今天 到处航行的钢铁巨轮时,会不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呢?

 以前人们毫不怀疑地认为“太阳围绕地球转”这个真理,哥白尼首先提出“地球围 绕太阳转”这个观点时,遭到绝大多数人的反对和嘲弄,只有极少数人支持哥白 尼,布鲁诺甚至还因为支持哥白尼的“日心说”而被判死刑。认为大多数人的看法 就是正确观点的人,在哥白尼时代肯定会嘲笑哥白尼的理论是不符合常识的荒诞 “歪理”。

 真理从来是从少数人那里诞生的,从来没有一个真理在大多数人中诞生。一些新看 法尽管可能违反我们现在的常识,但几十年几百年后有可能成为我们子孙的真理。 所以我们一定要宽容各种不同的看法,特别是要宽容那些以我们的经验看来是可笑 的观点。如果我们只宣传大多数人认为是正确的观点,抹煞少数人的观点,人类社 会的进步就会停止。中国历史上几千年“独尊儒术”,禁止和抹煞少数人的新观 点,造成中国社会发展的长期停滞,可以作为我们的巨大教训。

 近代西方社会之所以非常强调言论自由,也是因为有了历史的教训。没有言论自 由,就不会有新思想、新理论、新发明的诞生。过去100年来,哪个新思想、新理 论、新发明,不是在有言论自由的国家诞生的?中国不是没有爱因斯坦那样的天 才,而是没有容许爱因斯坦那样天才生存的社会环境。

 马悲鸣这样有独立思想的作家,在中国成为稀少的珍奇品是非常不正常的事。一篇 文章的价值不是这篇文章的立场观点是否“正确”,而是有没有“新立场”和“新 观点”。一篇全是大众之见的老生常谈文章,读者是不会得到任何收获的。相反任 何有新看法新观点的文章,即使其观点看法再违反常识或荒诞不经,其价值也远远 大于充满“正确”观点的文章。

 今天的谬论可能成为明天的真理,而今天的真理又可能成为明天的谬论。大多数真 理在刚开始总是被多数人认为是“歪理”,所以讲“歪理”对激发人们思考力和创 造力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马悲鸣这样独立思考的作家,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希 望今后更多看到马悲鸣的文章。

2000年1月25日写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