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统一和面子问题：兼答吴可满先生

林思云


 读了吴先生的“我心目中的联邦”温柔版”，不由让我一时无话。按照我这些年 摸索出来的网上经验，“恶骂版”后面必然紧随火药量加大的“狂叫版”。而吴先 生却反其道而行，先兵后礼，先罚酒后敬酒，让我感到有些moved。

 我和吴先生之间的争论，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意在炫卖谁更有学问，而是 争辩在两岸统一问题上的不同见解。古人往往用“难于上青天”来形容一件非常困 难的事，现在科学技术的发达，上青天已不是什么难事。而秦始皇两千多年前就已 经做到的“祖国统一大业”，却把秦始皇的后代们难得抓耳挠腮。说不定后人们会把 “难于上青天”这句成语改为“难于搞统一”，来缅怀中国统一之艰难。

 为什么两岸统一这么难？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出在中国人死要面子的老毛病上。据说 80％的大陆人都赞成不惜用武力统一台湾。对中国民族性不太了解的国家，大致会 认为大陆人是垂涎台湾的金钱财富，是有意在亚洲搞霸权主义。其实那些狂嚷“武 力统一台湾”的大陆人，并非是眼红台湾人鼓涨的腰包，而仅仅是为了要争个“面 子”。

 香港回归就是一个中国人死要面子的好例。普通的大陆人从香港回归中没有得到任 何物质上的好处，他们甚至和以前一样无权自由踏上香港这块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国 土。但大陆人还是感到由衷地高兴，因为他们觉得香港回收使他们赢得了“面子”。 为了这个“面子”，大陆人心甘情愿地给了香港人很多特权。尽管北京负责香港的国 防，香港人却不需要向中央政府支付国防税；尽管其它国家的人进入香港都不要签 证，而同一个国家的大陆人进入香港却要特别批准，也没有听说大陆人抱怨香港对 自己的不平等待遇；尽管不会说广东话的大陆人走到香港街头会饱受歧视性的白眼， 大陆人还是自豪地说：“我们收回了香港”。

 大陆政府说：“只要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什么都可以谈”，这倒是一句真心话。大 陆人也愿意给台湾人更多的特权，来换取台湾在名义上把大陆称为“正统”政府。 大陆人炫耀武力仅仅是为了让台湾人表个态：“大陆是大哥，台湾是小弟，咱们是一 家人”。为了这句给“面子”的话，让大陆人给台湾倒贴钱他们都愿意。如果海峡对 岸是务实的英吉利人，他们很可能会接受大陆这个“面子”条件，以承认一个仅仅 是名义上的中央政府，来换取许多物质上的实惠，就象他们不会为了保卫在香港的 “主权”而流血一样。

 但海峡对岸是偏偏也是死要面子的中国人，不管大陆开出多么优厚的条件，台湾人 也不会接受让他们感到有损身份、有失面子的“特别行政区”条件。甚至有台湾人 反驳说：“台湾是老子政府，大陆是儿子政府，大陆才是台湾的一个特别行政区。”

 如果大陆和台湾开战，这将是一场为了“脸面”的战争。西方人怎么也无法理解东 方人为什么把“面子”这个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用的东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 重要。西方人打不过时就举手投降，美国兵甚至怀里揣着“投降书”打仗，没有人 会责备那些向敌军投降的美国兵给美国丢脸失面。而日本兵之所以死不投降，就是 因为“给祖国丢脸”的投降兵回国，要遭到大家的痛骂和歧视，比死还难受。与西 方人的“利益战争”相比，东方人的“面子战争”更加惨烈。

 所以要解决两岸的统一问题，实现所谓“双赢”，就要双方都“给足面子”。把台湾 降为地方政府的“一国两制”方案，自然没有什么可行性。只有双方都有“面子” 的平等的“联邦制”，才是中国和平统一的唯一途径。

 联邦制有各种方案，吴先生的设想是“欧盟”方案，大陆和台湾象欧盟那样结盟， 两国开放共同市场，使用共同货币，采用共用签证等等。这个设想虽然不错，但欧 盟是单纯建立在“利益”基础之上的政治经济集团，这种国家根据“利益关系”的 变迁，今天的蜜友明天就会变成的死敌。英国人和法国人为了几块牛肉而吵得天翻 地覆，说明欧盟成员之间关系的脆弱性。

 我设想的“大中华联邦”方案，是英联邦那样建立在血缘和历史基础上的联邦。我 所说的英联邦是狭义的英联邦，是指加拿大、澳大利亚等把英国女王作为国家元首 的国家联邦。狭义的英联邦国家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特殊的，我们不妨以英国和加拿 大的关系，看看什么叫做“特殊的国与国的关系”。

 从一个侧面来看，英国和加拿大似乎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两个国家，两国在联合国有 各自的席位，两国也互派大使领事，所谓的“西方七国”，就包括英国和加拿大两个 国家。但从另一个侧面来看，英国和加拿大又象是一个国家，加拿大的最高元首是 英国女王，加拿大的名义最高首脑是英国女王册封的总督，甚至加拿大的钞票也印 着英国女王的肖像（澳大利亚的国旗上还印着英国国旗的图案）。试想一个国家的钞 票上，却印着另一个国家的国王肖像，这两个国家的关系自然远远超越了“普通的 国与国关系”，而是一种“特殊的国与国关系”。

 加拿大人和英国人使用同一种语言，加拿大人认为自己和英国人共有一个的共同的 祖先，加拿大人把英国的历史作为自己的历史。一般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是建 立在“利益”基础之上的政治经济关系，这种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国家关系， 会根据利益关系的变化而迅速改变。苏联可以一夜之间从同志加兄弟的中国撤走全 部专家，美国可以背信弃义地一脚踢开紧跟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台湾而与大陆建交。 但英联邦之下的英国和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的关系是建立在血缘和历史之上，这 些国家之间的亲密关系绝不会因为利益关系的变化而轻易改变。

 我不知道李登辉所说的“特殊的国与国的关系”，是不是指英国和加拿大那样的“特 殊的国与国的关系”。我本人倒希望大陆和台湾建立英国和加拿大那样的“特殊的国 与国的关系”，台湾有自己完全独立的政府和军队，在联合国中有独自的席位，与其 它各国有独自的外交关系。在国际上，大陆和台湾是身份完全平等的独立国家，但 在“大中华联邦”之内，大陆和台湾又是一种特殊的国家关系。

 在“大中华联邦”的名义下，大陆人和台湾人认为大家是源自一个共同祖先的亲兄 弟。台湾人把中国的文化历史作为自己的文化历史，台湾人为中国历史上的辉煌而 自豪，也为中国历史上的不幸而难过。大陆发生洪水之灾，台湾人会伸出兄弟之手， 绝没有人为此“幸灾”；台湾发生地震之祸，大陆人也会报以兄弟之情，也绝没有人 为此“乐祸”。

 “台湾国”有自己的货币，但货币应该使用长城等表示中华民族传统精神的图案。 “台湾国”有自己的国旗，但国旗应该加入“大中华联邦”的象征性图案，表示自 己是“大中华联邦”的一员。当然大陆的国旗也应该加入“大中华联邦”的象征性 图案。大陆和台湾的关系建立在血缘和文化历史基础之上，而不是以单纯的政治经 济“互利“为前提。

 “大中华联邦”不仅包括大陆和台湾，还应包括数以千万计的海外华人，建成一个 英联邦那样超越国家的组织。“大中华联邦”会议的成员不仅包括大陆代表和台湾代 表，还应包括美国华人代表，印尼华人代表等。“大中华联邦”的元首应该推举一位 在大陆、台湾和海外华人中具有广泛威信的华人担任。因为“大中华联邦”是超越 国家的组织，所以不管是中国国籍还是美国国籍的华人，都可以担任“大中华联邦” 元首。如果“大中华联邦”元首一时选不出，可以暂缺。

 尽管近似白日做梦，我还是梦想这种“大中华联邦”会在不远的将来实现。在那时 的世界地图册上，将会出现“大中华联邦”的条目，世界各地的华人也会收到一本 “大中华联邦”的《邦民指南》。《邦民指南》的第一页这样写道：

 大中华联邦是一个超越国家的、超越政治经济体制的、以中华血缘关系为基准的华 人自由联邦。

 大中华联邦的组成：中国大陆地区华人，台湾地区华人，美国地区华人，印尼地区 华人，澳州地区华人。。。

大中华联邦元首：暂缺。

大陆地区主席：江泽民。
台湾地区总统：陈水扁。
香港地区长官：董建华。
美国地区负责人：张三。
印尼地区委员长：李四。
澳州地区评议员：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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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4月1日写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