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民主化有助于解决台湾问题吗？

林思云


 现在有一种流行的看法，认为大陆和台湾的紧张局势主要是共产党一党独裁所 造成的。不少人认为只要大陆实现了民主化，大陆就一下会变成温文尔雅的君 子国，就会放弃用武力解决台湾问题，甚至允许台湾独立。这其实是一种对民 主制度的天真烂漫想法。邻居俄国已经完全实现了政治民主化，主张对车臣使 用武力的强硬派普京，竟然获得俄国百姓爆发性的支持，以压倒优势当选总 统，可见民主并非一定就能带来和平。

 当年希特勒不是德国人民选出来的？最近的奥地利极右派也是民选出来的。不 要以为中国老百姓都是理智文雅的“良民”，只要给他们民主自由，就会轻易 放弃使用武力。其实中国老百姓中倒是头脑狂热浮躁的“暴民”居多，如果让 中国的老百姓自由投票，八成以上都会赞成对台湾使用武力的强硬立场。君不 见在具有言论自由的因特网上，大陆的“暴民”们有几个同意台湾独立？有几 个反对放弃使用武力？

 中华民族本来就是一个崇尚暴力的民族，自古迷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中 国老百姓心目中崇拜的英雄，并不是英国美国那样经常对外国妥协的民主派， 而是希特勒那样对外国极端强硬的独裁派。当年强硬派的希特勒当选德国总理 时，中国的舆论界对希特勒的强硬大加赞扬，国民政府的很多官员（特别是张 学良等人），更是钦佩希特勒。如果翻一翻中国的历史书就会发现，中国历史 上的英雄人物，都是对外强硬的所谓“主战派”的极端主义分子。赞成对外妥 协的历史人物一律被冠以“汉奸”的雅号，成为永远不能饶恕的民族罪人。

 在这种崇尚暴力、狂热浮躁的“暴民”民意之下，有哪个国家领导人胆敢同意 台湾独立？除非是铁了心想当汉奸的。大陆老百姓本来就憋着一肚皮火气，一 听说台湾也要独立，必定心头一阵无名之火大发。再加上一些文人墨客煽点风 火，肯定会烧起一场爱国大火，到处响彻对台湾动武的喊打声。现在的共产党 政府对台湾的台独派当选保持沉默态度，其实倒是真正违背了大陆老百姓的 “民意”。如果大陆政府是一个对民意负责的民选政府，肯定会采取比现在出 格很多倍的强硬政策。对于充满“爱国狂”的中国选民来说，谁对外越强硬， 谁的支持率就越高，民选政府对台湾独立打强硬牌几乎是当然之事。

 中国人具有“怕打外战，不怕打内战”的民族性，和美国日本打外战的可能性 很小，和台湾打内战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不过目前中共掌权的情况下，两岸开 战的可能性还是很小。因为现在的共产党政权内患太大，江泽民朱熔基等领导 人也是头脑冷静之人，知道对台湾动武很可能导致共产党政权的垮台，所以不 敢真的对台湾使用武力。现在中共只是在嘴上对台湾喊喊“狠话”，试图借此 来平息一下大陆百姓的爱国怒气。如果大陆真的象俄国那样实现了总统民选， 肯定是普京那样主张武力解决问题的强硬派，以绝对多数的选票上台。那时中 台战争会不会打起来，就没有人敢下保票了。

 如果大陆实现了民主化，民选政府对台湾统一的“价码”，肯定要比现在的独 裁政府要高出许多倍。如果由一个对民意负责的政府和英国谈判香港回归的条 件，中国的老百姓肯定不同意给香港人那么多特权和优惠，现在中国内部反对 深圳等特区的呼声就已经很高了。如果大陆也实行民主和资本主义制度的话， 香港就没有理由搞“一国两制”，只能搞“一国一制”。在“一国一制”的情 况下，香港人的一切特权就没有了，起码要向中央政府纳税，香港人的生活水 平也十有八九要比现在有所下降，至少不再有对大陆人的优越感了。到那时香 港人大概就要高呼“共产党好”。

 同样如果大陆搞了民主制度，实现了资本主义化，那么台湾的统一价码也只能 是“一国一制”。这比起共产党的“一国两制”价码来，恐怕更不利于台湾人， 因为两岸的生活水平差距很大，“一国一制”肯定不会有利于高收入的台湾 人。如果大陆成立一个有足够民意支持的民选政府，搬出一副不惜与美国拼死 一战的架式，美国人未必敢插手台湾问题，就象现在美国不敢插手车臣问题一 样。到那时台湾独立就没有什么牌可以打了，所以台湾趁现在共产党独裁的时 候谈统一，说不定还能谈出个好价码。

 当然台湾人也可以赌一赌运气。如果将来中国发生内乱，分成几块或几十块， 那的确是台湾独立的最佳时机。但如果中国在没有发生重大内乱的情况下实现 了民主化，那么大陆民选政府开出的统一价码，将远远超出现在中共独裁政府 的价码，说不定两岸还真要打起来。不过那将是一场民主国家之间的战争，两 岸都有一张“尊重民意”的正义牌握在手中，你说谁的“民意”是正义的？谁 的“民意”是非正义的？

 民主的确是一剂好药，特别是在根治一个国家民族的贫穷落后方面具有奇效。 但民主并非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在解决民族冲突方面，民主不但无效，还可 能会起相反的作用。以色列从建国起就一直是一个民主国家，和以色列军事对 抗的阿拉伯国家倒是独裁的居多。我们可以说阿以战争是一场民主与独裁的战 争吗？可以说以色列的胜利就是民主的胜利吗？或者可以说解决阿以冲突的关 键就是独裁的阿拉伯国家实现民主化，一旦阿拉伯国家实现了民主化，阿以和 平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实现吗？

 最后不妨作出这么一个结论：由于中华民族具有崇尚暴力、狂热浮躁的“暴 民”气质，所以大陆的民主化不但无助于和平解决两岸问题，反而会使两岸武 力冲突的可能性加大。其实台湾也不是实现了民主化后，才开始闹独立的吗？ 如果现在台湾还在蒋家王朝的独裁之下，怎么会有台湾独立的可能性？所以台 湾的民主化也增加了两岸武力冲突的可能性。南斯拉夫内战、俄国内战，哪个 不是在引进民主制度后才爆发的？

 在某种意义上，民主制度是内战的催化剂。日本和台湾之所以能用不流血的方 式实现民主化，其最大原因之一就是日本和台湾都是单一民族的国家。对中国 大陆这样的多民族国家来说，几乎不存在不流血的民主之梦。俄国、南斯拉夫 等多民族国家的民主化结果，不都是中国的榜样吗？

2000年4月6日写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