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蒙人都是主人

林思云


 伯颜先生《蒙族是主汉是客》一文，观点新颖，史料丰富，的确是一篇好文。伯颜 先生对汉人的批评是尖刻的，伯颜先生的不少观点我也是赞成的，但感到有一些问 题还需要和伯颜先生商榷。

 商榷之一：伯文有这样一段话“顺著你的逻辑推演，秦直道、古长城等都是秦国的 东西，跟中国根本无关；。。。秦国是秦国，清国是清国，跟中国是‘不同的国 家’”。

 上面伯颜先生的一段文字大有问题。秦国和清国怎么会与中国无关呢？根据国际 法，一个国家政权倒台后，新成立的国家政权要继承旧政权的一切条约、债务和义 务。如果一个政权倒台后，新政权宣布以前旧政权的一切国际条约债务都无效的 话，国际社会将成为一个无法无天的世界。

 清国倒台后，新成立的中华民国政府继承了清国的全部条约债务。比如割让香港是 清国签署的条约，但后来的中华民国、以及再后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都承认清 国签署的条约的有效性，尽管这是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香港1997年回归是根据 清国签订的99年租期到期后才归还中国的。如果清国和中国根本无关，中国为什 么要遵守清国签订的99年条约呢？再如果清国和中国根本无关，英国为什么要把 香港归还给中国，而不是归还给清国呢？

 又比如清国对八国联军战败后的庚子赔款，民国政府上台后仍然继续对外赔偿庚子 赔款的欠债，一直到1939年才还清。如果清国和中国根本无关，中国为什么要替 清国还债呢？前苏联解体后，俄国也继承了前苏联的一切条约、债务和义务。大家 也都认为苏联和俄国是一个国家，又多少人会认为苏联和俄国是两个不同的国家 呢？

 按照伯颜先生的秦国清国和中国是不同国家的观点，岂不是“中国历史”的教科书 就应该只包括1949年以后的事，而把秦国史、清国史等作为外国历史来教授？应 该说秦国、清国、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都是中国历史上不同时期的政权， 而不应该说成是“不同的国家”。

 商榷之二：内蒙古的秦直道、秦长城问题。

 长城是中国人修的，这在历史上有明确的记载，也为世界所公认。秦始皇修长城， 累死了多少汉人，现在还有孟姜女纪念碑呢。既然长城是中国人修建的，长城就自 然属于中国，这是一个不需要争论的问题。另外修长城这么大的工程，肯定要在和 平的环境下才能修起来，在战场怎么可能修长城呢？因此长城是在秦国的有效控制 范围内，或秦国国境线以内修建的，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汉代、唐代，中国北方 的边界比现在深远得多，不仅内外蒙古，现在俄国的很大一块也在中国境内。

 在秦代蒙古曾经属于中国大概不会有太大问题。当然蒙古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属于 中国，并不等于现在蒙古就应该属于中国。就象中国元代也有一段时间属于蒙古， 但并不等于中国现在属于蒙古。一个国家的领土和国境线是不停变动的，每打一次 大战，各国的国境线就要重新划分，世界地图也要重新印刷一次。

 商榷之三：伯文有这样一段话“满洲皇帝兼任蒙古大汗，蒙地蒙有得到法律保障， 满清严禁汉人出关谋生；1870年以来因中国本土内乱频仍，汉族盲流来南蒙古讨 碗饭吃，蒙旗出于人道收留这些被中国唾弃的难民，。。。但这并不能成为后者反 客为主、久借不还的理由，。。。以后谁还敢可怜你们中国人呢。”

 汉族盲流到南蒙古讨碗饭吃，是因为满人蒙人武力侵略中国，霸占了中国关内的肥 田沃土，才导致汉族盲流到南蒙古讨饭吃的地步。如果满人蒙人能够退还侵占中国 关内的整个国土，汉族盲流也肯定不会流落关外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既然满人蒙人 可以入关侵占中国整个国土，为什么汉人不能出关谋一点生路？只许满人蒙人入 关，不许汉人出关，这个道理太霸道了一些。

 商榷之四：汉族可不可以当南蒙古(内蒙)的“主人”？

 汉族曾经当过蒙古的主人，比如汉代唐代；蒙人也当过汉人的主人，比如元代。土 地本身没有“姓汉姓蒙”一说，居住在内蒙自治区的汉人蒙人都是内蒙古的主人， 不应该有“蒙人是主，汉人是客”，或“汉人是主，蒙人是客”的说法。比如在美 国，如果有人说“白人是主，黑人是客”，肯定会引来很大麻烦。根据当今世界公 约，只要是居住在内蒙的居民，不管他是汉人蒙人、回人疆人，都是内蒙古的主 人。

 商榷之五：伯文有这样一段话“关于南蒙古(内蒙)独立之后1800万汉人怎么办的 问题，。。。种族清洗是汉族的作为，在未来独立或高度自治的南蒙古不会发 生。。。凡入籍者即自愿归化为蒙古族，必须说蒙语，鼓励用蒙姓。”

 从历史上来看，汉族是一个没有什么种族歧视的民族，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西方国家那样的种族歧视问题。汉族并没有禁止蒙人疆人藏人入关到内地居住，而 且对进入内地居住的少数民族也没有试图将他们赶走，或进行反对少数民族的歧视 和排斥行为。如果内蒙真想独立，当然要征求那里1800万汉人的意见。一个国家 的独立应该由当地居民的投票表决来决定，这是联合国宪章所规定的。如果想剥夺 内蒙1800万汉人住民的发言权，强迫他们说蒙语用蒙姓，绝对不是可以在不流血 的情况下实现的。

 商榷之六：内人党和汉人道歉问题。

 历史上汉蒙两族厮杀甚多，双方都是两手沾满了对方的鲜血。如果说道歉，那真是 个没完没了的事情。内人党事件当然是应该道歉的，但是蒙人在元朝又杀了多少汉 人，难道蒙人就不该向汉人道歉吗？民族间的仇恨益解不益结，对历史上的事情应 该采取宽容的态度。正如伯颜先生所举的例子一样：在明朝杀妻喂母是孝子，而在 今天就是杀人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认为是合理的人身迫害，在今天就被视为不 能容忍。文革时汉人自己也相互残杀了很多人，现在汉人自己也在反省文革的错 误，试图让文革的错误不再发生。

 商榷之六：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比“先进”问题

 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主要是自然环境造成的，蒙古的草原并不适合农业耕种，使蒙 古人不得不选择游牧生活。所以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并不存在什么先进和落后之 分。关于欧洲主要民族来源于游牧民族的问题，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在我的印象 中，古希腊、古罗马人似乎都是定居在城邦中，而不是象蒙古人那样没有固定的住 所而四处游牧。

 伯文有这样一段话“游牧文明最大的长处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即使在二十一世纪 的今天也还有它存在的价值，甚至可以说代表一种后现代的世界观。。。”。

 我不明白农业文明在什么地方与自然不和谐，也不明白什么叫“后现代的世界 观”，还要向伯颜先生请教。

2000年4月14日写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