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先生：六四真的没有成功吗？

林思云


胡平先生是海外民运的理论家。看了胡先生的对答后，我感到我对“六四”运动 的理解与胡先生有所不同，所以乘胡先生此次上坛的机会，谈一下自己对六四运 动的看法，请教胡先生的意见。

 众所周知，“六四”是一场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知识分子运动，全国各地的知识 分子几乎都参与了“六四”，上街游行的几乎都是大专院校，新闻报社等知识分 子团体，工农兵基本上没有参与进来。这些知识分子游行的动机真是为了要求“民 主”吗？非也！绝大部分知识分子上街游行的主要动机不是要求更多的民主，而 是对当时中国政府的知识分子政策不满。

 这可以用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证例。六四是我在国内的一个研究所工作，全所 800多人中，有300多人参加了游行，其中有相当数量的中共党员，还有一些是 科长级的小官。游行时我周围的人爆发出来的愤怒，没有一个是针对共产党不讲 民主，而都是针对“官倒”利用职权自己倒买倒卖发财，搞得物价飞涨，生活水 平下降。“打到官倒”正是大家的心声。

 在毛泽东时代，知识分子被打为臭老九，经济待遇尚不及工人，出现了“脑体倒 挂”现象。1980年代以后，知识分子的待遇有了较大改善，但仍没有根本改变 “脑体倒挂”现象。当时国营工厂、商店的工人售货员的奖金较高，还可以搞到 紧俏物质，整体收入要比在学校，机关，科研单位工作的知识分子要高出一截。 加上邓小平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政策，个体户大发其财，摆小摊摊赚大钱，搞 导弹的收入不如卖茶叶蛋的，更让知识分子非常不满。

 “六四”前中国体制改革的受益者是高级干部、个体户、工人、农民，而知识分 子（包括下层的政府官员）相对来说没有得到太大的好处。可以说 “六四”以 前知识分子，包括下层的政府官员都是这种社会不公平现象的受害者，知识分子 对社会不公道的不满，其实是爆发“六四”的真正火药库。追求民主只是极少一 部分学生的单纯愿望，不是“六四”运动的主流，“六四”其实反映了知识分子 要求改善社会经济待遇的呼声。

 邓小平为首的中共高层聪明地看出了这个问题，“六四”以后知识分子的待遇大 大提高。以前中共的政策较严，只有高干才能贪污发不义之财，中小干部没有机 会捞好处。“六四”后中共放开了严管的财政，下放了财政自主权，连科长一级 的小官都有了管财权。这样大小干部都有了捞钱的机会，“有好处大家分”，中下 级干部反政府的情绪一扫而光，都转为支持政府。政府还发布各种政策给知识分 子发财的机会，知识分子的待遇大大提高。学校教师除了工资以外，每上一节课 都有可观的津贴费，科研单位的知识分子可以从科研经费中提成一部分作为奖 金，知识分子还可以到其它单位兼职。

 中共“六四”后的知识分子倾斜政策，使知识分子的经济收入大为改善，“六四” 10年后，再也听不到搞导弹的收入不如卖茶叶蛋的，再也没有摆小摊赚大钱现 象，知识分子已经成为社会的受益者。我身边的就有很好的实例：我有一个亲戚 在一家国营电子厂当工人，另有一个在一所师范院校当教师。“六四”前彩电热 销，在工厂作彩电的工人亲戚每月都能拿到数百元奖金，家里购置了彩电冰箱， 让当教师的亲戚羡慕不已。但是10年后，当教师的亲戚有国家保证的铁饭碗， 每月工资津贴就有一千余元，再加上他在业余时间兼职高考补习班的老师，每月 收入在3000元以上。而在彩电厂当工人的亲戚工厂倒闭，沦为领取一点失业津 贴费的下岗工人。“六四”前我见到当教师的亲戚时，他总是对政府抱怨甚大， 而最近我见到他时，已经十分满意，不仅不骂政府了，还说“六四”政府来硬的 是做对了。不过现在当工人的亲戚开始大骂政府了。

 从知识分子要求改善社会经济待遇的角度出发，“六四”是成功的，甚至可以说 是十分成功的。如果没有“六四”，中国会在10年内改变“搞导弹的收入不如卖 茶叶蛋”的现象吗？我看不能。“六四”后12年，中国知识分子对“六四”的看 法，大部分恐怕已经支持或接近中国政府的立场。现在有人再打出“反官倒，反 腐败”的旗帜，也很难再掀不起知识分子上街游行的激情。这也许就是支持民运 的人越来越少的最基本社会原因，共产党已经花钱收买了知识分子，他们已不再 是支持民运的主力。

 也许将来中国上街闹事的主力将是工人，但工人们要的并不是一纸空文的民主， 而是可以看到的实惠。

 以上是我对六四的看法，不知胡先生认为我的看法如何？

2001年5月28日写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