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优势兼谈台湾独立的可能性

　弱者的优势兼谈台湾独立的可能性

林思云

　继李登辉的两国论之后，最近陈水遍又提出“一边一国”，引发海峡两岸关系的新一轮紧张。表面上看，大陆台湾实力相差悬殊，不管人力物力还是武器装备，大陆都占绝对优势，台湾是绝对劣势，似乎大陆应该掌握两岸统独之争的主动权。但弱者有弱者的优势，台湾方面充分利用弱者优势，却反而掌握了统与独主动权，这就是为什么近年来台湾方面频频主动发起“挑衅”的原因。

　有些人会奇怪，弱者怎么还会有优势？我们可以用以下的简单例子来说明。一个世界级武师遇到另一个世界级武师的挑战，他可以使出所有的看家本领，打倒甚至打死对手，因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有人会责怪他出招太毒太狠。可是如果这个武师的对手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倒是要让他大伤脑筋。以武师的功夫，一拳打死孩子可谓轻而易举，但这会引起舆论的哗然：大武师打死一个孩子，实在没有人性。

　武师和孩子的强弱悬殊对阵难在哪里？如果武师出手太轻打几下屁股，孩子不会跪下求饶；如果武师出手太重打得孩子重伤残废，又会引起舆论的强烈谴责。因此武师如何恰如其分地出手，既把孩子打服求饶，又不致使孩子伤残死亡，成为武师打赢这场强弱悬殊争斗的关键。可是如果遇到特别顽强的孩子，忍痛反抗到底，武师就难免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打死孩子会输掉人格，退出争斗又会输掉面子。

　太平洋战争中的美日之战是武师对武师之战的典型，而越南战争中的美越之战则是武师对孩子之战的典型。日本海军能够炸沉美国的太平洋舰队，日本陆军能够俘虏菲律宾的几万美军，日军有打到美军缴枪投降的实力。美国与日本之战是你死我活的强手之战，因此美国没有顾忌，没有什么不打平民的道德禁忌，无情地对日本大城市进行无差别的大规模战略轰炸，连在美国的日本侨民也被关进了集中营。美军对日本平民使用原子弹虽遭到一些非议，但大部分人还是予以理解。

　相比之下，越南没有海军，也没有可以与美军进行正面作战的正规陆军。在美国这个世界级武师面前，越南的力量就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却使美军感到无从下手，英雄无用武之地。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看，美军可以易如反掌地打败越南，可以用大规模无差别战略轰炸和原子弹，一直杀到越南无条件投降为止。可是世界舆论却不允许美国对越南这个绝对的弱者，使用对付强者的残酷手段。比较一下战后东京和河内的景象：前者基本夷为平地，而后者却没有太大损伤。这并不是美军没有夷平河内的实力，而是美国迫于舆论的压力，不敢对越南使用残酷的无差别轰炸。

　一个世界级武师打死另一个世界级武师，赢得世人的敬佩；一个世界级武师打死手无扶鸡之力的孩子，却被世人唾骂，这是人类固有的道德准则。这个道德准则也造就了弱者的优势，在孩子和武师争斗中，孩子反而没有后顾之忧：反正你不敢打死我，我只要忍痛坚持缠打下去，你就没有办法。美军的优势是高科技核武器，大规模战略轰炸战术，但这些美军都不敢在越南使用，以至于美军士兵不得不和越军在丛林里打一对一的游击战，美军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自然打不败越南。

　同样大陆与台湾的情况，也类似美国与越南的情况。北京的军事发展重点一直在核武器方面，因为一枚核弹的威力可以抵得上几百万军队，这使得美国俄国等军事强国不敢轻易打北京的主意。不过北京得意的核弹，在对付台湾方面却完全不起作用。北京有用核弹炸平台湾的实力，但北京并不敢对台湾用核弹，甚至不敢对台湾进行核威胁。不用核武器，大陆的军事优势就要大打折扣。因为北京长期偏重发展核武器，大陆共军的常规武器相对落后，和台湾国军打一场常规武器战争，共军并没有多大优势。加之台湾远离大陆，共军虽然人多，但由于其海军运输能力有限，无法在短期内将大量人员物质渡海运到台湾，因此实战中共军并没有人数优势。

　后勤补给能力落后一直是中共军队的大问题。中共的拿手好戏是人民战争，靠征发当地人民给军队补给粮草，运送弹药，因此不需要特别的后勤补给部队和运输设备。当年中共打淮海大战，甚至动员了几十万民夫“支前”。在朝鲜战争中，出兵北韩的中国志愿军，也得到了北朝鲜当地人民的全力支持。共军唯一一次在敌国土地上作战的经验是“对越自卫反击战”。在敌国的土地上，每个人民都变成敌人，他们不但不会帮助共军补给，反而会千方百计地破坏共军的补给线。补给跟不上严重影响了进入越境中共军队的作战能力，一些部队甚至不得不撤回边境线附近进行补给。

　中越战争暴露出大陆军队无力发起大规模远距离越境进攻的能力。发动上百万人规模的台湾登陆战，靠小米步枪是打不赢的，需要数以千计的坦克装甲车等重型武器。大陆海军不仅没有能力把这些重装备在几天之内运过海峡，也没有能力承担每天几万吨的后勤运输量。大陆军队频频搞登陆演习不过是虚张声势地威吓台湾，并不可能真正发起一场大规模的越海登陆战强攻台湾。

　大陆方面比较现实的战法，是用战略导弹攻击台湾的大城市和港口，切断台湾的对外海上通道，破坏台湾的经济基础，困死台湾。不过自九一一事件后，世界上、特别是美国人对攻击平民百姓的战法十分反感，大陆攻击城市破坏经济的战法，势必引来世界舆论的强烈反应，也容易促成美国对台湾的介入。因此大陆并不会轻易使用这种战法。由于台湾也可以用导弹反攻击大陆的大城市，用这种战法大陆自己也要受到很大损失。

　在两岸统独之争中，北京最大的叫牌就是“使用武力”。但这张牌其实是空叫的虚牌，如果大陆有武力攻克台湾的实力，大陆早就“统一祖国”了。台湾的中华民国能够存在五十多年，就是因为大陆没有解放台湾的军事实力。假如台湾仗着弱者的舆论优势，不管三七二十一搞起独立，大陆还真的没办法。可以说台湾是否能够独立，关键取决于台湾人的决心和勇气。

　 100多年来，台湾本土人尽受外族或外省人的欺压，台湾人想独立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台湾独立的代价也是昂贵的。大陆虽然无力在军事上攻克台湾，却可以采用破坏台湾的经济手段，使台湾经济和人民生活水平倒退20年。用这样的代价换取独立是否值得，这是大部分台湾人在考虑独立问题时的主要忧虑。不过有少数执着的爱国主义者，即所谓台独分子，的确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实现台湾独立。李登辉和陈水扁就属于这种执着的台独主义者，他们立意要使台湾走上独立之路，不管其代价如何。

　台湾独立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美国的对台政策。如果美国坚决站在台湾一边支持台独，台湾独立所需付出的代价就会少很多。但从美国的角度来看，台湾独立并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大陆是一个不太听美国指挥的大国，美国需要一些“牌” 来制约大陆，而台湾正是这样一张绝好的牌。美国不时向台湾表示亲近（销售军火，接见台湾政界要人等），来向大陆施压，用不支持台湾独立的承诺来换取大陆在其他方面的让步。如果台湾真的独立了，美国对付大陆的台湾牌也就消失了。因此美国最愿意看到的就是两岸现在这样不统不独的现状。

　从大陆的角度来看，维持不统不独的现状也是最佳选择。中共政权的内患较多，保持国内稳定颇费力气，并不想立即解决台湾问题，更不想冒险出兵台湾。不过大陆也不愿意做出不使用武力的承诺。因为在台湾不赞成台独、希望与大陆统一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台湾人反对台独的理由，是因为台独的代价太大。如果大陆作出不使用武力的承诺，使台湾人感到可以不要太大代价就可以独立的话，台湾立即就会独立。大陆搞针对台湾的军事演习，飞弹射击，还是意在威吓台湾人，要他们不要忘了独立的代价会有多大。

　中共反对台湾独立的另一个心理因素是大陆内部的离心力。现在大陆的新疆西藏等地都在或明或暗地搞独立活动，台湾轻而易举独立的话，势必给那些地方的独立势力很大鼓励，动摇中共政权的稳定性，也对大陆今后的发展造成负面影响。尽管大陆还没有真正的民意调查，但从各种迹象来看，大陆反对台湾独立的人应该占大多数，主张用武力手段阻止台湾独立的民间呼声也很高，“大陆民主化之日，就是台湾独立之时”这个看法未必正确。

　由于大陆的发展速度高于台湾的发展速度，大陆也很愿意现在不统不独的局面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会朝着越来越有利于大陆的方向发展。另外随着两岸的经济联系越来越密切，台湾经济对大陆的依赖程度会越来越大。一旦台湾经济到了离开大陆就无法维持的地步，大陆就可以用经济手段迫使台湾就范。本来使用武力是最下策，大陆由于没有经济制裁台湾的能力，才不得不寻求武力。如果两岸经济联系发展到大陆可以用经济手段制裁台湾的程度，台湾独立的可能性就丧失了。

　在时间的因素对大陆越来越有利的情况下，立志于台独的台独主义者们，不免产生一种紧迫感和危机感。时间拖得越久，台湾独立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不久前台湾前总统李登辉提出台湾在2008年独立的时间表，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台独主义者还要做的另一件重要事情，就是保持台湾与大陆的距离。台湾与大陆的经济文化联系太密切了，也会断送台独的前景。因此他们不时放出一些台独言论，刺激中共放狠话做狠事，引起台湾民众对中共的反感，加深对大陆的离心力。

　近年来有越来越多的台湾资本家，即所谓“台商”，在大陆建厂投资，从大陆赚取大量利润。台湾宣布独立的话，这些人的损失最大，因此他们也最反对台独。台商在台湾政治经济界有很大影响，对台湾议会也有相当的控制能力，陈水扁要提出有利于台独的立案法案，不易冲破这些人的阻力获得通过。陈水扁提出用“全民公决”的方法表决有利于台独的法案，也是想绕过台商的阻力。因为台商影响力虽大，但人数却很少，在全民公决这样每人一票的投选中，他们没有多少发言权。

　上面已经谈到，台湾占有弱者的优势。即使台湾真的独立，大陆也极不愿做出血洗台湾这样太出格的反应。因此台湾能不能独立，主要取决于台湾人对独立有多大的决心，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由于未来的发展趋势越来越不利于台独，所以台独主义者不得不考虑一个台独时间表：在此之前不独立，以后的机会就太渺茫了。李登辉提出的台湾2008年独立的时间大限，或许还真是台独最佳和最后的时机。

　

2002年8月8日写于日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