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两国的道歉观
林思云
2003年11月日本留学生的下流笑剧引发西安大学生抗日游行后，2003年12月日本丰田汽车的石狮子广告，又引起了中国新一次反日浪潮。但不管是下流笑剧，还是石狮子广告，日方在这些事件后，都对中方进行了道歉。为此不少中国人有点得意，心中有一种胜利感。他们认为日方是在中国舆论的压力下被迫道歉，日方的道歉就是日本服输认罪了，中国取得了这些“微型抗日战役”的胜利。可是在这里我想给那些胜利者泼一点冷水：日本人“道歉观”和中国人有很大区别。
到过日本的朋友都知道，日本人说话中频度最高的词之一就是“对不起”，开口闭口就要道歉。为什么日本人老是喜欢道歉？原来日本人对“道歉”的看法和中国人不一样。如果一个人踩了你的脚，他冒犯了你，应该道歉说“对不起”，这点中国日本都一样。可是在不少情况下日本人说“对不起”，中国人就很费解了。比如下雪天有人滑倒了，你扶他起来，如果滑倒的是中国人，他会对你说：“谢谢”；如果滑倒的是日本人，他却会对你说：“对不起”。中国人可能会感到奇怪：他并没有冒犯你，为什么要向你道歉呢？日本人是这样想的：自己滑倒让别人搀扶，是给别人添了麻烦，所以应该道歉。
日本人之所以喜欢道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日本人把“道歉”看作是维护自己“面子”的一种方法。如果一个日本人做了一件错事，他害怕周围的人从此就要轻视小看他，所以他要设法挽回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挽回自己的尊严。然而挽回尊严的办法就是道歉，请求别人的原谅。我们经常看到日本的政府机构或公司出了什么丑闻后，领导人就要在公众面前鞠躬道歉，深刻反省，他们期望这样做能挽回一些人们心中的形象。
在这一点上，中国人的看法恰好和日本人相反，中国人认为坚持“不道歉”才能维护自己“面子”。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中国人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可还是要强词夺理，无理蛮缠，就是不肯认错道歉。原来中国人把“道歉”看作是一个输赢问题，认为自己向对方道歉，就是降低自己的身份，有损自己的威严，道歉了就意味着认输失败。因此中国人在“道歉”问题上总要“争一口气”，死活不肯道歉，除了被外国人打败割地赔款外，中国从来不向外国道歉。
去年中国军警闯入日本领事馆抓北朝鲜人，日本要求中方道歉，中方不肯道歉，这点满足了中国人的虚荣心。中国人认为不道歉就是中国占了上风，所以这件事是中国赢了，日本输了。这次在西安事件和丰田事件中激情抗议日本的爱国者们，一旦听说日方已经道歉了，就心满意足地鸣金收兵了。他们认为日方向中方道歉，也就意味着日本向中国认输，就是日本人在中国人面前降低了身份，所以这是中国人的胜利。
可是这些爱国者忘了，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中国日本两个国家。其他国家的人看来，中国人因为下流笑剧和石狮子广告，就掀起一场场反日风波，不过表现出中国人的幼稚和不成熟，日本人向中国道歉，倒是显示出大国的气度和成熟的风范。西安事件和丰田广告事件上，表面上中国人似乎赢了，在日本人面前争了面子；而实际上中国人却是输了，在世界人民面前丢了面子。希望今后中国的爱国者在争取日方道歉的时候好好想一想：我们真的会在日方的道歉中赢得面子吗？
2003年12月15日写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