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有色眼镜看人的习俗
林思云
近日看到一则毛泽东警卫的回忆文章说：刚进中南海的毛泽东，保持农民本色，非常艰苦朴素，坚决拒绝享乐。他虽然因吃辣椒而便秘，却坚决不坐“舒服的坐式抽水马桶”，而是让卫士给他在小树林里挖坑大便。卫士在前边挖，他在后边便；卫士再挖，他移位挪坑再便。看着伟大领袖如此平凡高尚，卫士们感动得直冒热泪。
这则新闻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同样经历。我在国内一直用蹲式抽水马桶，刚来日本时，住的学生寮中是坐式抽水马桶，我坐在这种“舒服的坐式抽水马桶”上，不仅感受不到任何舒服，反而大便不出来。无奈，只好骑自行车到学校的厕所大便，因为那里有蹲式马桶，这种上厕所的苦恼一直持续了近一年，我才逐步适应了坐式马桶。
毛泽东出身农民，又一直在农村搞革命，长时间养成了在野外挖坑大便的习惯。进入北京中南海后，坐在“舒服的坐式抽水马桶”上大便出不来，不得已只好去小树林里挖坑大便。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完全理解毛泽东当时的心情。另一则报道似乎更说明毛泽东对厕所的“挑剔”：1957年毛访问苏联时，因为苏联没有蹲式马桶，所以他每到一处都要把住处的厕所改造成蹲式马桶，只是毛泽东住在克里姆林宫内最豪华的叶卡特琳娜女皇寝宫时，那里的坐式马桶不能改装，毛只好取来一个便盆凑合。
毛泽东长期农民式的生活，用不惯城里的坐式马桶，本是一个寻常的个人习惯问题，谈不上什么伟大高尚。可是毛泽东的警卫写出来，一下就把它拔高成毛泽东艰苦朴素、拒绝享乐的高尚作风，还让他们感动得直冒热泪，这就是“有色眼镜”看人的典型例子。中国似乎用有色眼镜看人的习俗：同样的事，伟人做了就是显示高风亮节；凡人做了则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据说毛泽东喜欢盖毛巾被，他的毛巾被用了很多年，甚至打了75个补丁。人们看到毛泽东故居中展览的打着补丁的旧毛巾，都纷纷赞叹毛艰苦朴素的优良品德。作为对比吧，我爷爷的一条毛巾被也用了很多年，上面打了几十个补丁，我们多次劝他买一条新的，他就是不肯，说旧的盖着舒服。亲戚朋友都笑话我爷爷“太抠门吝啬”，从没有人赞扬他向伟大领袖学习，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品德。
我刚来日本时，贪便宜买了个廉价的软塌塌海绵床垫，多少年来都睡在软塌塌的床垫上。最近搬家到一个公寓，准备扔掉旧床垫买张新床，在店员伶牙俐齿的劝说下，买回一张据说是采用最新技术的席梦思大床。回来躺在硬梆梆的新技术席梦思床上，居然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直挨到半夜，实在无法，只好从阳台上搬回准备扔的旧床垫，躺在软塌塌床垫上，一下找到了往日的感觉，立即浑然入睡。席梦思新床买回来后成了摆设，我觉得睡在以前的旧床垫上更加舒服和习惯。
每次跟别人说起这件事，人们都笑我是“穷命”，享受不了现代化的福。可是同样的事情到了毛泽东身上，就没有人挖苦毛“穷命”了。据说毛泽东喜欢睡木板硬床，始终睡在一张大木床上，到外地视察时，也要带上这张大木床，甚至去苏联访问时也用火车把大木床运到了苏联。试想一个人出门时连自己睡惯的床都一起带上，是一种多么奢侈的行为，怎么能与艰苦朴素的革命作风挂上钩呢？但很多中国人却对毛泽东一直睡木板床赞叹不已，认为这是他保持艰苦朴素革命作风的实证。
原来中国老百姓有一种简单化思维模式，认为吃山珍海味、睡高级席梦思床就是生活奢侈；而吃大众菜红烧肉、睡木板床就是生活俭朴。毛泽东喜欢吃红烧肉，喜欢睡木板床是他个人的习惯爱好，并不是为了节约。希望习惯用有色眼镜看问题的朋友们，应该想到伟人和凡人都是人，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习惯爱好，不要简单地把伟人的生活习惯拔高成为高尚的品德。
2004年5月31日写于日本